突然的自我

馬術(shù)，其實是很挑人的。練著練著，你浮躁，它就不要你了。訓(xùn)練異常辛苦，冬天很冷，風(fēng)吹在臉上像被刀割一樣，夏日悶熱，你就像是一只被放在蒸鍋里的清蒸大閘蟹。而且，大部分時間里沒有觀眾，頂多有一個教練陪著你熬，一個姿勢、一個動作，一千遍，一萬遍地重復(fù)。你一個人，場地里只有“踢踢踏踏”的馬蹄聲伴著你。你還不能煩，稍微有點心搖意動，身子就僵了，重心就偏了，馬兒步伐也就亂了。 一會兒，也許仿佛就會聽見馬兒對你說：走吧哥們兒，你已經(jīng)厭煩了，急躁了。我不想要你了，回去吧，待幾天再來，或者待一年，要么干脆別來了，這里不適合你……

你又不甘心，停住馬，長出一口氣。想想怎么了，搖搖頭，看能不能把腦子里的東西甩出去，是剛才辦公室里的事還在纏纏繞繞，還是正巧周圍有看客亂了你的心？也可能是剛剛上馬，沒有活動開，肌肉強烈的酸痛讓你今天不想再堅持?？傊?，你得把這些破玩意兒趕走，不然就干脆下馬，不受這個罪。

然后，再做個深呼吸，把眼睛向遠(yuǎn)處看，提醒自己不要低頭，再放松自己的肩，打開、平展，讓肘垂下去。還有手，調(diào)調(diào)韁繩的長度，看看剛才韁不知不覺已經(jīng)從指縫間滑出去了多少，再找回來。手背是不是歪了，重新垂直。挪挪坐骨，可能你剛才一直就是歪著坐的，怪不得馬兒也歪著跑，現(xiàn)在可以找回來了。膝蓋，貼好，別使蠻勁，貼著就好，大腿放松，否則小腿就是瞎使勁也沒用，小腿位置也要檢查一下，是不是太靠前了，輕輕貼住。最后是腳跟，沉下去，再沉下去。好了，拍拍你的伙伴。示意你要重新開始了。眼向前方看過去，小腿下意識地輕輕一貼，一股力量呼地傳了過來，你的伙伴邁出了堅實有力的一步。

場地里又響起了踢踢踏踏的馬蹄聲。輕快步時要是聽見自己“鑿”鞍子的聲音，哪怕是一點兒，就說明沒用腹肌。鑿一下馬鞍，小腿再給一下輔助，正好相抵，整個兒一無用功，別指望馬兒伸腿大踏步地向前，更別提伸長快步了。圈乘時不要向一邊歪身子，哪怕是一點兒。你都歪了馬能不歪嗎，它可還背著您那一百多斤呢。手，別亂扯，如果騎坐不穩(wěn)就回去請教練打圈，別“虐待”馬嘴。快步地桿，要一遍一遍走通透了，別比劃兩下就想去跑步。跑步，小腿別使蠻勁，沒用。每一次隨馬向前推進(jìn)的時候小腿輕輕抱，使對了點兒，馬自然就知道了。腳跟兒啊，下沉，再下沉，否則一切都是瞎掰。感覺酸是不是？挺著，過了勁兒就好了。酸勁兒過了，骨頭節(jié)兒也開了，人也沉下去了，馬兒開始打響鼻，雖然隔著鞍子，你也可以感到它的身子熱乎乎的，這時候，汗水也就從你的額頭慢慢流淌下來了。

有時候，剛剛練完，正趕上落日。冬天的落日是橘紅色的，我喜歡立馬看過去，覺得自己在紅塵外的精神國度里，是個君王。